第9回(上)柳三变东南献艺

大超

望海潮

宋-柳永

东南形胜,三吴都会,钱塘自古繁华。

烟柳画桥,风帘翠幕,参差十万人家。

云树绕堤沙,怒涛卷霜雪,天堑无涯。

市列珠玑,户盈罗绮,竞豪奢。

重湖叠巘清嘉。有三秋桂子,十里荷花。

羌管弄晴,菱歌泛夜,嬉嬉钓叟莲娃。

千骑拥高牙。乘醉听箫鼓,吟赏烟霞。

异日图将好景,归去凤池夸。

话说梅尧臣送别了范仲淹,又开始忙于公务,不知不觉就到了要赴京述职的日子。他一向勤于政事,大大小小的公务都已了然于胸,因此也无需刻意准备,选定了日子,只身一人赶赴京城。

进京之前,梅尧臣先要来到杭州,向自己的顶头上司——两浙转运使孙何汇报述职。

孙何一向欣赏梅尧臣在建德县政绩斐然,对他进京述职十分放心,早早地备下了酒席,专为他接风洗尘。

梅尧臣随着孙何步入孙府大厅,里面早有一人等候多时,看见他二人进来,急忙起身施礼:“孙大人。”

孙何冲他摆摆手,并向梅尧臣介绍道:“圣俞,这位是我的老朋友,柳三变,他在教坊之中颇有些名气。今日你来,我特意安排几位教坊中的姑娘们献舞助兴,哪知姑娘们却说,除非是请柳七哥一道,否则便不肯来。你说他的面子大不大,哈哈哈……”

“孙大人见笑了。”柳永被孙何说得十分尴尬,不禁面露赧色。

“哦,阁下便是乐章剑客柳三变吗?梅某早就听说阁下剑术超群,今日得见,幸会幸会。”梅尧臣想起当日和欧阳修等人在嵩山之上对雪论英雄,欧阳修曾说“近来江湖上能人异士辈出,有一位叫做柳永的,专攻剑术,蔚然已成名家,就连寻常百姓,也都争相学习他的武功。”想不到眼前之人,竟是赫赫有名的剑术名家,感到十分意外。

“哪里哪里,梅大人客气了。”

三人寒暄已毕,分宾主落座。孙何一边安排上酒上菜,一边又让教坊里来的姑娘们开始了歌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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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尧臣刚刚听了孙何的介绍, 因而对这几位姑娘也格外留心,只听她们缓缓唱道:

“东南形胜,三吴都会,钱塘自古繁华。烟柳画桥,风帘翠幕,参差十万人家。云树绕堤沙,怒涛卷霜雪,天堑无涯。市列珠玑,户盈罗绮,竞豪奢。

重湖叠巘清嘉。有三秋桂子,十里荷花。羌管弄晴,菱歌泛夜,嬉嬉钓叟莲娃。千骑拥高牙。乘醉听箫鼓,吟赏烟霞。异日图将好景,归去凤池夸。”

“‘东南形胜,三吴都会,钱塘自古繁华。’哈哈哈,老朋友出手当真是不同凡响,一首曲子也能将本官治下的钱塘描绘得如人间天堂一般。圣俞,你此番到京城述职,只怕你精心准备的折子还不如这首曲子精彩哩。”孙何显然对这首曲子十分满意。

“在下早就听说柳兄剑术了得,不想还如此精通音律歌舞,果然是一表人才。”梅尧臣客气地说道。

“岂敢岂敢。两位大人都是朝廷栋梁之才,在下心中十分佩服,只可惜在下报国无门,不得已只能流连于秦楼楚馆,倒让两位大人见笑了。”

“哦,当今圣天子在上,求贤若渴,柳兄又身怀武艺,如何会报国无门?”梅尧臣不解地问道。

“在下多次参加朝廷的武举,可惜都未得中,所以……”

“那有什么关系,梅某也不是武举出身。”梅尧臣说道,“早些年朝廷的武举考试,多是西昆派的门人担任考官,他们囿于门户之见,对别的门派武功十分排斥,像柳兄这样专攻于剑术的,自然难入他们的法眼。”

柳永多年来为求一官职,四处干谒,常常遭到达官贵人的白眼,今日听了梅尧臣的话,仿佛遇到知音一般,心中竟莫名感到些许温暖,说道:“梅大人此番进京述职,如若方便,可否在有司面前替在下美言几句?”

“来,喝酒,喝酒!”孙何打断了他二人的对话,三人端起酒杯,一饮而尽。

酒宴结束后,梅尧臣如期到京城述职,之后便留在京城等待朝廷给他安排新的官职。他的叔父梅询在京担任给事中,梅尧臣少不得又在叔父家中住些日子,借机与叔父讨论朝廷大事。

这一日,梅询下朝归来,显得忧心忡忡,梅尧臣忍不住上前询问:“什么事情让叔父烦恼?”

“哎,出大事了,西边党项族的李元昊突然发兵,犯我大宋,三川口一战大败我军,陛下和满朝文武正为此事烦恼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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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?陛下自登基以来,施行仁政,几十年不动甲兵,党项族本是我大宋的藩属小国,陛下待他们不薄,他们突然兴兵,究竟意欲何为?”梅尧臣感到十分奇怪。

“此事说来可笑!江湖上有一个叫做柳三变的小子,填了一首曲子,里面说什么‘重湖叠巘清嘉。有三秋桂子,十里荷花。’不想这首曲子竟然传到了党项,被那李元昊给听到了,他想如此美景着实令人羡慕,竟然因此宣布脱离大宋,建立大夏国,自称为皇帝,还率兵犯我大宋边境。”

“古人云,兵者,国之大事,死生之地,存亡之道,不可不察也。李元昊竟然因为一首曲子兴兵作乱,岂非是将国家大事视为儿戏?”梅尧臣当日在杭州初听这首曲子,还赞叹柳永文武双全,此番进京原本还准备向叔父推荐柳永,不想才这么几日,这首普通的曲子竟惹出天大的祸事,柳永再想通过武举报效朝廷,只怕是难上加难了。

“你也不必担心,朝廷已有应对之策。”梅询说道,“陛下任命夏竦为陕西四路经略、安抚、招讨使,知永兴军,韩琦、范仲淹为副使,不日就将开赴前线。”

“哦?朝廷不久前才贬了范希文的官,这么快就让他到西北平贼了?”

“呵呵,这倒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了。当初,是宰相吕夷简执意贬了范希文的官,此番,又是吕夷简向陛下极力推荐,才让他担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。正应了一句老话,宰相肚里能撑船,这吕夷简以国家大局为重,并非是心胸狭小之人。”

梅尧臣心中暗喜,他少有大志,渴望像寇准、杨亿等人那样立功边关,在闲暇之时不仅勤练武艺,还认真钻研兵法,完成了《孙子兵法注》,此番好朋友范仲淹作为副统帅出征,自己若能随其前往,正好有用武之地。于是,他连夜修书一封,毛遂自荐,次日一早即差梅府的下人将书信交给范仲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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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尧臣满以为范仲淹会礼贤下士,亲自登门请他一同出征,谁知苦等数日,竟是音讯全无,直到宋军开拔前线,他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。梅尧臣心中纳闷,暗地里托人一打听,原来范仲淹认为梅尧臣并非武举出身,乃是靠梅询恩荫为官的,不堪大用,所以才不愿请他一同出征,梅尧臣因此十分气愤。

又等了数日,朝廷任命的诏书已下,梅尧臣被任命为浙江湖州监税官;而他的好朋友、几年前被贬为夷陵县令的欧阳修,则被调回京城,重新担任馆阁校勘。梅尧臣想着自己与欧阳修已经多年未见,索性也不急着到湖州赴任,继续留在京城,等待与欧阳修一聚。

与梅尧臣的郁闷不同,欧阳修此时可谓双喜临门。一来是回京复任馆阁校勘;二来他的原配夫人几年前病故,此番他正好续弦,娶了故宰相薛奎的次女为妻,尚且沉浸在新婚燕尔之中。

两位好朋友在京相聚,梅尧臣先是向欧阳修表示了恭贺之意,接着便忍不住诉说心中的委屈:“梅某一心报国,主动请缨,谁知那范希文竟以出身论英雄,梅某把他当作知己,想不到他却看轻了梅某!”

“正所谓‘关西幕府不能辟,陇山败将死可惭’!范希文不肯重用圣俞兄,乃是他的损失。难道圣俞兄不曾听说,范希文在前线损兵折将,又鲁莽行事,险些被朝廷处决了啊?!”

“哦,竟有此事?”

“是啊,好水川一战,我大宋军队遭遇李元昊主力伏击,五万人马几乎全军覆没,环庆副都署任福战死。范希文不寻思退兵之策,反而执意写信给李元昊劝降,李元昊不但不肯投降,还回信对范希文进行了羞辱,范希文一怒之下,将回信付之一炬。众大臣认为范希文私自与敌国首领通信,又擅自烧毁信件,有无谋反之意也很难说,因而纷纷上本请求陛下处决范希文。”

“陛下是何旨意?”

“陛下一向仁慈,加之杜衍、吕夷简力保范希文,因而准许他在前线戴罪立功,若再遇败仗,定斩不饶。”

“当年,范希文与吕夷简为了废后之事,各持己见,形成朋党之争,在朝廷上牵连甚广,连欧阳兄也卷入其中,被贬到夷陵。想不到今日范希文大难临头,竟是他的死对头吕夷简出手相救。”梅尧臣若有所思地说道。

“还是古人说得好,试玉要烧三日满,辨才须待七年期。不知范希文当此败兵之际,是否会为当初拒绝圣俞兄而后悔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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