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回(下)范希文西北平贼

六柳先生

渔家傲

宋-范仲淹

塞下秋来风景异,衡阳雁去无留意。

四面边声连角起,千嶂里,长烟落日孤城闭。

浊酒一杯家万里,燕然未勒归无计。

羌管悠悠霜满地,人不寐,将军白发征夫泪。

话说夏竦、韩琦、范仲淹率军开赴前线,夏竦以主帅自居,担心韩琦、范仲淹抢了自己的功劳,对他二人的计策一概不听,以致于在好水川一战中损兵折将,宋军元气大伤,士气低落。

范仲淹反复劝说无用,索性上表自请担任延州知州,在延州城内招募精兵一万八千余人,分部进行训练,很快收复了延州周边疆土,西夏军队多次进犯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,对范仲淹十分畏惧,纷纷说道“小范老子腹藏甲兵”。仁宗皇帝亲自诏命范仲淹的这支军队为“康定军”。

这天夜里,范仲淹在大帐之中处理完军务,已是三更时分,他对着铜镜,忽然发现自己头上已经有了根根白发,竟蓦地有了思乡之情。自己带领数万将士抛家舍业,不远万里,来到这边陲之地,本望建功立业,为将士们博得美好前程,谁知世事难料,如今寸功未立,很多人却已经战死沙场了,“可怜无定河边骨,犹是春闺梦里人”,他们的亲人若要知晓,该是怎样的伤心欲绝啊!

想到此处,范仲淹的眼角不禁流出了泪水。

寂静的夜空中若隐若现地传来几阵羌管之声,打破了范仲淹的思绪。他擦去了眼角的泪水,从墙上取下宝剑,提在手中,带了两名侍卫,出帐巡夜去了。

他们一行沿着城墙巡查,走到一处空地前,借着月光,只见一个士兵模样的人,正在月下舞剑。范仲淹驻足观看,这人练的正是自己传授给将士们的一套“渔家剑法”,一招一式已经练得有模有样,范仲淹欣喜之下,忍不住拍手叫好。

士兵收起宝剑,见是范仲淹前来,慌忙行礼:“小的见过大帅!”

范仲淹走上前去,拍拍士兵的肩膀,说道“你很用心,本帅教的剑术你都记住了,但有的招式还要继续改进。譬如这招‘衡阳雁去’,其本意是指边塞之地天气寒冷,条件艰苦,连大雁也要南飞,毅然决然地离开此地,因此这一剑出去,要将浑身之力凝结于剑端,瞄准敌方,既狠且准,容不得半点犹疑,这样才能有威慑之力。

又如这招‘燕然勒石’,当年,东汉大将窦宪率领汉军以及南匈奴、东胡乌桓、西戎氐羌,大破北匈奴,封燕然山,勒石记功。你这一剑出去,仿佛铁画银钩,要有裂石穿云的威力,这样才算是练到家了。”

“多谢大帅指点,小的受教了。”士兵毕恭毕敬地说道,“小的以前曾听人说,凡有井水饮处,人们都喜欢练习柳三变的乐章剑法,小的也曾学过乐章剑法,总觉得威力平平,如今学习了大帅的渔家剑法,感觉威力大增,远胜于乐章剑法。”

“哈哈哈,非也非也。当世剑术,首推晏同叔和他的弟子欧阳永叔、张子野,以及乐章剑客柳三变等人,若论单打独斗,本帅的剑术可能不及他们。但是他们的武功讲究以气御剑,可以称之为‘气宗’,先要苦练数年内功,然后练习招数,才能事半功倍,你先前练习乐章剑法没有效果,正是内功不足之故。如今大敌当前,本帅传授你们剑术,若是也走这条路子,只怕将士们内功还没有练好,就已经做了西夏人的刀下之鬼,因此本帅的这套剑法,着意在招式上出奇制胜,无须过硬的内力修为,短期内也可小有所成,本帅姑且称之为‘剑宗’吧。”

“原来如此,小的明白了。”

“你这小子,练习剑术能够有所感悟,触类旁通,非常不易。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回大帅,小的姓狄名青,字汉臣,乃是汾州西河人。”

“狄青,好,本帅记住了。”范仲淹边说边走,带着两名侍卫继续向前巡查,忽然又停下脚步,转过身来对狄青说道,“你好好练功,日后必成一代名将。凡为将帅者,不可不知古今历史,否则就只会逞匹夫之勇,当年关云长夜读《春秋》,成为千古佳话。这里有一本《左氏春秋》,是本帅亲自批注的,上面有很多本帅的体会和感悟,你拿回去好好研读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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狄青经范仲淹的指点之后,白天苦练剑术,晚上挑灯研读《左氏春秋》,不久就在士兵之中脱颖而出,成为范仲淹身边的得力干将。适逢河洛大侠尹洙在西北担任经略判官,对狄青也是十分欣赏,空闲时传授他拳法,由此狄青的武艺更加了得。

这一日,尹洙在大帐之中暴跳如雷,哇哇乱叫,狄青知他脾气素来暴躁,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:“尹判官为何事烦恼?”

“陕西四路都总管郑戬,派遣部将刘沪、董士廉营建水洛城,以连通秦、渭一带的援兵,此举真是愚不可及啊,愚不可及!”尹洙说道,“我军屡次被敌人困住,正是由于城寨太多而兵力分散,如今又增建城寨,岂非是雪上加霜?我为此反复劝说,那郑戬自以为官大,就是不听,我大宋几万兵力,只怕又要断送在他的手中啊!”

“既然文的不行,那咱们就给他来武的。”狄青镇静地说道。

“哦,此话怎样?”

“末将不才,愿意赶到水洛城,将那刘沪、董士廉擒来,交给大人发落!”

“你要多少人马?”

“对付两个无名小辈,末将一人足矣。如若朝廷怪罪,也由末将一人承担。”

尹洙沉思片刻,便即同意了狄青的计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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狄青单枪匹马来到水洛城,表明身份,称有要事向刘沪、董士廉二位将军禀报。刘、董二将未加提防,便让狄青进入城内。狄青也不多话,使出“渔家剑法”,三下五除二就将刘、董二将拿下,缚于马上,返回延州城。

郑戬得知情况后,勃然大怒,上本朝廷,要求处分尹洙和狄青。仁宗皇帝详察事情始末,不仅未对尹洙加以责罚,反而给予褒奖,同时免去了郑戬陕西四路都总管之职。刘沪、董士廉原本不服,得知了仁宗的诏命,也就无话可说。

这一次狄青有勇有谋,不辱使命,更加得到范仲淹、尹洙的赏识。范仲淹于是认命狄青担任康定军副统领,协助自己处理一应事务。

康定军的迅速发展,让李元昊感到忧心忡忡。他自起事以来,所向披靡,连克宋军,满以为不久便可以直抵汴梁,再挥师南下,一赏“三秋桂子、十里荷花”的美好景致,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,范仲淹率领的康定军竟成了他南下的最大绊脚石。

李元昊决定孤注一掷,亲率十万大军,与宋军在定川寨会战。宋将葛怀敏率兵迎敌,不料却与手下十六名部将全部战死,宋军士气又开始低落。

范仲淹在延州城得知消息,立刻集结康定军,兵分三路与李元昊进行决战:范仲淹与狄青率领六千人马,紧急赶往定川寨进行救援;尹洙率领六千人马堵截西夏军队后撤要塞;另外六千人固守延州城,封锁了西夏茶叶、绢帛等民生物资的贸易。

狄青感激范仲淹的知遇之恩,在作战之中格外勇猛。他主动请缨担任先锋,一马当先,披头散发,还戴上了自制的一个铜面具,仿佛是天神下凡一般,在西夏军队中横冲直撞,吓得西夏士兵望风而逃,损失惨重。

李元昊一战失利,只得重新整顿人马,稍加休养,准备再战。

狄青见西夏军队有了防备,随即更换战术,他命令康定军士卒不再使用弓弩,全部使用宝剑,用“渔家剑法”迎敌,当听到第一声钲声响时,全部停止进攻,听到第二声钲声响时,全部佯装败逃,待钲声停下来时,再发起反攻。

康定军依计行事,西夏军队看见他们停止进攻,都以为是不堪一击,待到他们四散奔跑,更是忍不住大笑。此时,钲声突然停止,两军短兵相接,康定军因为有了“渔家剑法”的缘故,在武力上占尽优势,直杀得西夏军队哭爹喊娘,抱头鼠窜。

李元昊大惊失色,急忙指挥撤退,又被尹洙率兵截杀,损失惨重。

再加上范仲淹切断了西夏与大宋的物资贸易,西夏百姓人心惶惶,民怨沸腾,更使得李元昊心力交瘁。

李元昊无奈,只得草草结束战争,主动和谈,与大宋达成协议:西夏向大宋称臣,大宋每年给西夏岁币物资。

范仲淹因为平贼有功,被仁宗皇帝召回京城,担任枢密副使,不久又担任参知政事,相当于副宰相之职。欧阳修、余靖、王素和蔡襄四人被任命为谏官,他们兢兢业业,夙夜在公,使朝政呈现出了欣欣向荣的景象。

这一日,仁宗皇帝召见范仲淹、富弼,让他二人发表对朝政的看法。范仲淹针对官员腐败、民生困苦、边关危机等弊端,提出了“明黜陟、抑侥幸、精贡举、择官长、均公田、厚农桑、修武备、减徭役、覃恩信、重命令”等十项改革,得到了仁宗皇帝的赞赏。

韩琦、杜衍、欧阳修等人也纷纷上疏支持,一场以范仲淹为核心的新政就此拉开了帷幕。

范仲淹在西北大出风头,本来就已经引起了顶头上司夏竦的不满,这场新政更加触犯了夏竦等守旧大臣的利益,他们暗中作梗,要千方百计破坏新政,一场针对范仲淹等人的暴风骤雨即将来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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